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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乡村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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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听语
(一)
篱落疏疏一径深 树头花落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 飞入菜花无处寻
当这两句诗自儿子口中飞出,我随之变成了那个扑蝶的儿童,又黑又粗的辫子上扎着的蝴蝶结随着我去追逗引我的黄色蝴蝶,金黄的油菜花把我的全身熏染得香香的,花粉沾在我的花裙上,我又变成了一只采摘花粉的蝴蝶。墨绿的叶、澄蓝的天、金黄的花、甜甜的空气……如悄悄流淌的音乐,跑动的我和飞动的蝴蝶便是其间跳动的音符。
在油菜花的旁边,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梨花、夹杂其中的粉色桃花和油亮墨绿的麦田,在纵横的阡陌上,是一排排高大俊秀的白杨。那是我的乡关,曾让我的童年浸润在清新明丽单纯快乐的世界的地方。
一千多年前的黄色蝴蝶,仍穿行在一千年后金黄的油菜地里,可有人背着手站在地边上笑看着这样温情的一幕?可有诗意爬上他的眼角与前额?
(二)
蓬头稚子学垂纶, 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 怕得鱼惊不应人。
一个村子立在,安详如熟睡的婴儿。围村流过的小溪如温润的手臂拥着村庄。房前屋后老树的叶子停止了跳动,只有几只蝉躲在柳树里不时地叫上几声。那个被母亲按在床上午休的小孩儿,在听到屋门被轻轻带上不久,睁开忍了半天也
没忍住跳动的眼皮,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风一样地朝小溪跑去。她从柳树下的杂草中拿出自制的钓竿,坐下来屏着呼吸等着鱼儿上钩。四周那么安静,安静得树叶落在水中的声音都能使她担心,生怕这片树叶会把摇尾而来的鱼儿吓跑,于是伸出手去接那将要落入水中的叶子。
二十多年前的我,就坐在午后仍有些炙热的阴凉里,看着自己映在水里的影子,脸上是忽而欢喜忽而懊恼的有着丰富表情的脸,和一双有着专注神情、高兴时能发光的眼睛。树上的蝉偶尔叫一声,落进我的耳中,和着小溪水轻轻悄悄流动的声音。
而今小溪早已不见踪影,也便没有什么能照出我那张对什么都熟视无睹的无风无浪的平静的脸和一双对一切都已漠然的眼睛。
(三)
故人具鸡黍 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 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 还来就菊花
秋天,父亲在院子里种的菊花全开了,金黄似梦、纯白胜雪、淡绿如烟,争着让我这个爱菊的小女子欣赏。院子里种的几棵梨树、桃树、杏树和黑枣树上的果子基本已被采摘,偶尔留下几个躲在浓叶下。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整齐地摆在各家的房顶上,新刨出的花生堆在院子里等着我们从根上摘下来,芝麻戳在墙根,没事了就去倒几粒出来放进口中……
即便极目,也是望不到青山的,却可以望到华北平原上一幅壮观的秋收图,听到这图画里传出的忙碌而欢快的乐声。高音喇叭里传出《醉打金枝》、《三娘教子》等河北梆子高亢激越的唱腔和铿锵有力的伴奏在村间田头和乡人的唇边飘荡。
谁家忙不开的时候,左邻右舍就会来帮忙。不用付工钱,只在吃饭时女主人做上一锅大锅菜或人少时包一顿饺子,摆上几个酒盅便可以了。乡亲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喝上几盅散装酒,聊聊今年的收成,大声地说笑着,好不痛快。
如今去饭店吃饭的次数多了,在家里做客的次数少了。远离了老家,也很少听到那没有遮拦的爽朗的笑了。
(四)
日暮苍山远 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 风雪夜归人
风夹着雪纷纷扬扬地洒落。那夜归人身上披着雪衣,走到家门前,推开没有上锁的木门,狗汪汪地叫了几声,知道是他回来了,便安静了下来。夜好静天好冷。唯有屋里透出的灯光让他感到温暖,这时他听到屋里女儿兴奋地叫他的声音。
我不是那个夜归人,却常在夜里,等待那个夜归人回家。那时的雪毫不费力地一下,就比现在厚、比现在白。父亲在林场管帐,有时很晚回家。在雪夜,我躺在床上,侧着耳倾听窗外簌簌的雪声,看雪打在窗上的影子,知道这场雪一下,万物都罩在它下面了,连同父亲回家的路。他会踏着雪回家,脚上穿的布靴会变湿,脚会变凉。
等待一个人的心情是那么专注。外面一根树枝被风刮断或被雪压断的声音,行人走动的声音,一只鸟突然飞起的声音,鸡在窝里咕咕叫上两声的声音,都会传入耳中,我会于杂沓的脚步声中听出亲人的脚步声,能于静夜聆听、欣赏古往今来一直在上演的天籁音乐,并化为它的一个音符。
如今,你于暗夜,是否有可等待的人?等待时是否有一份诗意在心头涌动?
在乡村时,心总会随着季节的流转而流转,感知每个季节里每天的变化。每天看日出日落每天都那么高兴,到处都有我喜爱的唐诗里的意境,我活得单纯而快乐。 当我远离乡村,每天见到许多人,又每天忘记许多人时,我可怕地发现,诗意离我渐去渐远,可我不甘心,偏要在挽留住些。于是在阳台上种上了蒜苗、缩微桃树、文竹、兰花兰草等在泥土中生活的它们。好让我从外面归来时,能看到这泥土中生出的花花草草,在把钥匙插进门时,感觉到它们在守候并迎接着我。
也许真是这样?生活中到处都有诗意,不单单是乡村,只是我们在闹市中越来越少了发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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