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谈鸭
|
愚人-
注兄这篇巧烧半鸭写得很有意思,“‘黄焖野鸭’——废话,我这是饲养场的家鸭啊。”东选西选,比照几十年前的老谱《上海名菜》,最后选中的做法是“烩鸭条”-“那就是它了”,书卷气里带着生动和幽默,看得我几乎笑出声来。 然后中规中矩,烹出烩鸭条,注兄的厨艺我是清楚的,焉能不好吃哉? 据说鸭性凉,鸡性温,鸡鸭都是补,却从凉和温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补,中医药性之研究之妙趣就在这里。有时解释使人不可思议,往往是一对类似之物,如乌龟和甲鱼,橘子和广柑,然后就是鸡鸭,得出二进制里0与1的两个不同药性。龟板利于钙化,因为龟板硬;甲鱼的鳖甲软肩,因为鳖甲软。故龟板治疗肺结核,使之钙化;鳖甲治疗肝硬化,使之软化。妙不妙?橘子性热,广柑性凉,所以体虚凉血者不可多食广柑,但吃橘子无妨。西医怎么说?反正都是维C,区别它们干啥?好了,现在说鸡鸭。鸡温补,所以体子热者不宜多食,尤其在内热旺时不宜食,感冒时虚火特旺,所以严禁食鸡肉,喝鸡汤!鸭则不同,夏天天热,鸭汤清凉正好去热!去心火。或者想单纯补,而又畏鸭肉之凉,就用虫草的温热去中和一下(可不要附子、鹿茸!),于是猪羊抵消(拱猪术语),妙哉,纯粹的补出来了。西医又怎么说?反正都是脂肪加蛋白质,区别它们干啥? 闲话少叙,回到鸭上。上海锦江饭店董竹君三十年代带去上海的一个四川厨子,发明了一道名叫“香稣鸭”的名菜,该鸭稣脆适口,名动上海食界。那时上海人还不会吃辣,所以董竹君开设的锦江饭店里尽量照顾娇里娇气的上海人,由此创造了海派川菜。此菜后被陈毅的厨师带到1954年日内瓦会议上,给虚热上冲的美帝国主义代表们开开眼界,顺便清清火(据我的一位在美开中医诊所的朋友告诉我,老美个个都是火体子,所以开处方往凉药方面开,错不了的),咸赞口不绝,但仍不改霸权本性,想来鸭也只是小小清火而已。 不谈药性,只谈烹鸭,鸭其实不容易烹好的。别看袁随园食单里那么多鸭的做法,多是香糟之类烹制,真要突出本味,鸭之腥味就冒出来了。不信?你清炖鸭子一只,随便你加姜加花椒,只要放上一天,那腥味准出来。所以烹鸭多以重卤等法。平心而论,鸭真烧好或卤制,比鸡更佳。有一次,我去河北徐水物探局出差,那天过节,食堂里卖肉,我排上了,以为在卖烧鸭,如我们四川的烧鸭,我兴冲冲地对窗口的厨师说:来一只烧鸭!殊不知那厨师奇怪地看我一眼,烧鸭?我们这里只有烧鸡!霍,霍,又是河北一大锅煮出来的烧鸡!其肉多纤维感,断不如鸭肉之细嫩,肥腴。所以我还是怀念以前在成都街摊上卖的白油烧鸭,晃着油光,铮亮地挂在铁钩上,馋得行人流口水。 真要清炖,我这里告诉大家一法可减少腥味。原料用海带皮,且慢,客官,海带炖鸭子还要你说? 我要说的在这里,是家母的真传:去中药店里称半斤苡仁,将其全部塞进鸭肚中,然后微火炖鸭,炖好后,倒去苡仁不用,鸭腥味减少不少,不信可试试。 附:注注:《烩鸭条:摆摆五十年前的谱》 上月底,“落霞与孤骛齐飞”,猪肉和鸡蛋共涨,一次在超市碰上大量新鲜瘦肉型鸭,劈成半只在大冰柜上成堆卖,每斤才4元6角钱,那时最便宜的猪肉价格也接近10元了,这些鸭象是为平抑物价拿出来抛售的。挑半片肉厚的鸭身,称了一斤八两重,7元几,合1美元,这价钱比猪肉便宜一半。买回来一直放在冰箱快被遗忘了,今天气温高达37度,不想出去买菜,突然想起那半只鸭子来。 俺嘴馋,眼睛更馋,偶尔在书摊上、网络里搜集一些不得藏书家青睐的旧食谱之类,闲来翻翻聊以充饥。充饥当然说得严重了,真饿着肚子看那玩意肚子里更闹腾。今天既然惦记上很少做的鸭子了,怎么做来吃是个问题,对了,何不从旧菜谱里选一个做法试试? 于是我把冻得梆硬的半个鸭身从冰箱取出,置于清水中浸泡,然后去找菜谱。 这种事出于即兴,没耐心翻遍书柜里所有菜谱。我采取迅翁测字之法,就选抽出的第一本,哦,是1957年出版的《上海名菜》。江南多水,江南人善烹鸭,北方人大概更擅长烤鸭,据说那还是二百年前从金陵传来的做法改进的。 《上海名菜》是本小册子,其中鸭菜共有七品,我得斟选一下。“烤填鸭”——不可能,pass;“干烧鸭丝”——用大量油炸,不喜欢;“元宝鸭子”——又名八宝鸭子,是上海老饭店的名菜,这菜麻烦不说,最主要的是要用全鸭,我这才半只;“糟烩鸭块”——也很好,可是家里没有必不可少的香糟;“清蒸炉鸭”也需要香糟,都免了;“黄焖野鸭”——废话,我这是饲养场的家鸭啊。最后只剩下一个“烩鸭条”,这正象电视里智力测验的选择题,当人数与题数相等时,轮到最后一位是没有选择的。烩鸭条,那就是它了。 做法找到了,但并“不唯书”,参照菜谱有所改良,且看我如何掌勺: 第一步,鸭身洗净,冷水下锅,小火煮半小时。 第二步,捞出鸭子,稍晾,快刀片下胸脯、大腿上的厚肉,斩成半寸厚、一寸长的肉条备用;鸭子其余部分继续扔进锅里煮,撇去汤中一些浮油,丢两块碎姜。 第三步,取一小把蒜薹,摘好洗净,去掉尾部白色老根,切成寸半长段。姜切细丝。 第四步,油锅坐火,先丢几粒花椒和几根干辣椒,冒烟后放姜丝、鸭条,大火迅速煸炒两分钟,洒绍酒,加盐,放入蒜薹,稍淋点水继续翻炒,一分钟后关火装盘。 成菜应是白绿间红,肉嫩而鲜,微辣稍麻。裹以米饭,下酒亦宜。 还有第五步,锅中的鸭汤里放入冬瓜骨牌块,点盐调味,停火缀以芫荽末,即为夏令佳品冬瓜鸭汤,洒些火腿末滋味更胜。 这道菜书中原文只有寥寥四五十个字,但原法需要改良。首先菜谱中不加任何辅料,上桌来是一盘净鸭肉,在五十年前也许很解馋,今日家常做法应该配以蔬菜,既增加维生素又引人食欲不致油腻。最好配上青红辣椒,但眼下没有,故用蒜薹代替,也可取。另外上海本帮菜不用辣椒,很少用花椒,现在添了少许麻辣更引人食欲。其实辣味早已风行大江南北(参见愚人兄的论述),不喜辣的朋友自可省去辣椒一项。 最后想说的是,除非个别情况,俺烧菜是不放味精的。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