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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就是出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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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得胜
老师给了个题目,说能不能写一篇《我理想中的老师》。因有过不少这方面的思考,便应允下来。过后想来,觉得这不是一个轻松可谈的话题:说浅了没意思;说深了怕“离题万里”;勉强说又怕落得个“不在此山中,只在云深处”的尴尬境地。所以,这里只就我目力所及,谈一点感想。
先来讲个教学故事。一位优秀小学教师上公开课时说:“古人就是聪明,他们掌握了造字的规律,凡是和树有关的字,都有一个‘木’字。”讲到这里,一位男生高高地举起了手,要求发言,但老师就是不给他机会,而这位学生的手也一直举着。众目睽睽之下,那位优秀教师终于招架不住,几乎是愤怒地说:“××同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那个男生站起来说:“老师,你说错了,有个字和树有关就没有‘木’字。”
学生挑战老师,是不符合我们的文化背景的。所以,那位优秀教师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立马毫无顾忌地说:“你如果写出这个字来,我当着大家的面,一口把它吃掉!”那位男生跑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叶”字。那位优秀教师的脸唰一下红了,她愤然回到办公室……其实,叶的繁体就带“木”字,因对峙中的师生皆缺乏这一认识,才导致那令人难堪的一幕,这真是一叶障目了。
表面看,是那位老师缺乏雅量,实际却反应了我们文化背景的弱点。进一步说就是,我们的文化始终贯穿着这样一种思想:课本上的准没错,为人师者也没错。这种观念固化了老师的思维,久而久之,老师也就无法承受来自学生的挑战。日本虽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但他们维新后教育观念发生根本性转变。我手头有份资料,是一个中国人写的,他通过孩子在日本上小学,认识了日本的教育制度。如作者问他的孩子:“你日语不好,上课发言还那么积极,就不怕出错?”孩子说:“不怕!老师说教室就是出错的地方。如果人人都怕出错,不敢说自己的想法,正确的答案从哪里来呢?让老师一个人讲才是最糟糕的。”你听听,老师说“教室就是出错的地方”,举一反三,此话简直可以称之为至理名言。换言之,老师也可以出错,因为谁都不是完人。进而言之,只有允许老师出错、宽容老师的缺点,老师才会从容地回归到人性美这个自然法则之下去育人。
牛津、剑桥两校在宽松的文化背景下,就充分展示了他们教与学的人性美。比如教授们从不强迫学生上什么课,或怎么上课,一切全凭学生自己决定。从老师的角度而言,如果你教不好,由开学时班上几十人到学期终了变成没有人,没有学生也就无所谓先生了。当年的西南联合大学就有过类似的教与学,这也叫“自然平衡”。学生呢?每个星期爱学什么就学什么,他与导师会谈时,把导师辩倒,他才快乐。这就叫“自然学习”。如果有学生把导师给辩倒,那一定是导师最快乐的一天,而这恰恰是我上文中那位优秀女教师最愤怒的一天。英国人自豪地说:“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似乎把学生当成了生物,让生物生长;别的大学,似乎把学生当成了矿物,让矿物定型。”
身在其中的学子,也乐此不疲。比如写罗马衰亡史的吉朋,他是牛津的,他就说,在牛津的3年,是他一生中最懒惰、最不出产的3年!再比如创物竞天择论的达尔文,他是剑桥的,他就说,在剑桥的3年,他什么事也没做!有人就此评论说,“如果说在牛津睡了3年觉,结果变成了吉朋;在剑桥睡了3年觉,结果变成达尔文,这些结果也并不太坏呀!”
总之,我理想中的老师是一个教学灵活、注重学生的创造力,又给学生以宽容和自由学习空间的人。但一想到我们的教育现实,以及我们所背负的传统文化,就觉得这样的期望太高太高了。我们的老师又何尝不想自己轻松地教,也让学生轻松地学呀?大环境不变个样,老师完全桎梏于被管理、被指挥的泥潭里,叫他们怎么发挥?我们又怎么能得到理想中的老师呢?(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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