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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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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幻泡影
在深秋的一个上午,我坐在池塘边。准确地说,是国家行政学院的一个喷泉水池,但我更愿意叫它池塘,而且觉得还是个好池塘。
尘土、落叶在池底沉淀了一层,又一层,还长出些苔藓似的东西,黄绿的颜色。水面上有一些俗称“香油虫”的东西,在如镜的水面上随风滑动,又神经病一般忽地窜跑开、丢钱包一般窜回来。随着阵阵微风,池底泛出层层叠叠的光纹。仔细看,其实下面并不简单:有蜻蜓的幼虫,有很巧妙的伪装色,有双大眼睛,像个微型的玉米,伸着爪子,姿势很险恶地觅食;有条小锦鲤,见到人影就飞也似地游泳到池子另一面,若是人走到另一面,它就再飞也似地游回来。若是人不再动,那条鱼就仿佛挨了一闷棍一样,一动不动地在一片空明中处于呆傻状态。
天气冷了,有时会想起这方池塘,水面也许结冰了?下雪时池塘里面的鱼会不会冬眠呢?……再来这里的时候,竟然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池子里的水被抽光,水泥池底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铁喷头拿破棉布和塑料袋绑起来,以防冻裂。那些香油虫、鱼、蜻蜓的幼虫,当然还能再有,在开春放水以后。
老家的池塘是与旁边的河流从地下连着的,直不楞登的大圆水坑,说来也不简单。在池塘旁边,长满了洋槐的幼苗,农村常用来编筐。正午的时候,太阳会把水的表层晒得很暖,从水边看,似乎很友好地招呼人去游泳。其实下面深不可测,暗流涌动。常听说曾有人脱光了跳进水坑,腿一沉到下面的冷水部分,人就抽筋、沉底、完蛋。还有,水坑边的胶泥被泡得细腻、光滑,一脚踩空就会出溜到最下面,像只下锅的馄饨。那个池塘后来被用作洗农药喷雾器,路过时有很浓烈的敌敌畏味道,可奇怪的是,水面常常有细小的鸭绒,但并不见任何鸭子。我有时会蹲在水塘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直到呆够了就拍屁股走人。
小时候,在动物园展览馆前面的广场,有个绿色大理石的水池,中间遍布青铜的莲花,可从来没见过喷水的场面。在一年秋天,我坐在花瓣形的大理石上,看见池子里是暗绿色的水,显得冷清而孤寂,忽然下面咕噜一声,浮出一只大蟾蜍,以非常雄浑的姿势,向展览馆的塔尖方向游去……唐山地震时,塔尖据说有五吨重的玻璃五角星曾轰然坠落,拍出个大坑,又被冉冉地吊装在塔尖,白天生辉、夜间闪耀,是中苏人民伟大友谊的象征。
我曾幻想着那位暴力美学大师,煞有介事地拍出这样一组镜头:池塘之底的碧绿水中,横空驰来一只辽阔下巴的蟾蜍,两腿蛮横地一蹬,卷起阵阵漩涡,水面上的景色立即被撕裂成片片霓虹碎影,包括那遥远的大红星……
80年代初,每天18点59分50秒左右,都会插播这样一曲广告:世界上的朋友们,相亲相爱多么快乐,珍惜这美好时光,seiko,seiko精工牌——精工表为您报时!精工表,世界计时之宝!
然后就响起了新闻联播那种“报告大家一个特大喜讯”式的音乐……现在回忆起来:继之以相亲相爱,再没有了伟大友谊的象征,该是和平演变的开始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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