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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工程很容易：夯一个世界最“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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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则徐
据报道，占地3000平方米、可同时供上千人“方便”的公厕最近在重庆亮相，并准备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虽然该公厕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厕所，但媒体不约而同地指称它是最“臭”的形象工程。我以为，这形象工程之所以最“臭”，并不在于它是厕所，而实在是在于它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把一个厕所造成世界最大，在土地价格越来越昂贵的今天，倘是私有的土地，断不会有人去做这事，但土地国有，又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发明，只需要领导拍一下脑袋就可以了。
造很大的东东是中国的传统。我研究古史，试图寻找中国的“金字塔”，发现了一个很近似的东西，叫“台”。台是中国远古最巨大的建筑形式。有了农业的中国古人必须要居住在台地上，也就是近水的比较高出的舒缓地形，但自然的台地容易受水患的威胁，于是就造人工的台地，动辄方圆几十里，规模绝不亚于“金字塔”。造台的特点是堆积土壤，把从周边挖起的泥土集中堆垒，堆垒的关键技术叫“夯”，就是把堆起的土壤打击得非常结实、牢固的技术。
夯土技术在中国远古是一大发明，由此可以用普通泥土建造出非常巨大的建筑，奠定了中国喜好大建筑的文化传统。秦始皇的时候开始使用石材，但他仍然利用了夯土技术建造长城。长城的建造由战国经秦始皇延续到明朝，古人吃苦耐劳了近两千年，才有了这今天看到的“世界第一奇迹”。但长城即使由夯土到用砖、垒石，造出了人类一个规模最伟大的东东，却也是一个技术没有什么进步的奇迹，可以说，当长城并不能阻止北方游牧民族侵扰的“洪水”时，也就越来越是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形象工程了。
夯土技术垒出的另一个东东，或者说是另一个“长城”，是中国古代无数大大小小的城。城是围起来的建筑形式，有大城，有小城。大的有皇城，小到穷乡僻壤的土豪，也喜欢垒一个土寨子出来。到了今天，城异化为了世界一大奇迹的中国围墙。这东东实在不需要多少技术，技术含量实在很低，因此就是人人可以建造的，因此就深入到国人的骨髓里，成了“围城”意识。“围城”意识除了钱钟书先生的走出去、走进来的困境，另一个更突出的困境就是封闭了自己看世界，同时把世界裹起来了看世界。至少从《山海经》开始，中国人是喜欢看世界的，但近千年来看世界的时候，却不是做探险者走出去，而是先把自己用“围城”封闭起来，然后探头探脑往外面看。即使走了出去，也是先给世界做一个“围城”，把世界按照自己设定的方式裹起来了再看。两种看法都是“围城”，共同的特点就是：不管世界如何，老子总是天下第一。藏掖在底下的，却是一种极度的自卑。
一方面是没有技术含量，一方面是老子天下第一，在这科技猛进的二十一世纪，实在是不能调和的矛盾。没有技术含量不能是老子天下第一，要老子天下第一就必须有技术含量。怎么办？形象工程既然是“形象”，那么，此形象也是形象，彼形象也是形象，诺贝尔奖是世界之最，吉尼斯纪录也是世界之最。弄不了诺贝尔奖，就弄吉尼斯纪录，反正都是世界之最的形象嘛。但吉尼斯纪录吃喝拉撒都有，人人可以申报，多得有如天文数字，需要“金点子”才可以。最大的厕所是个“金点子”，臭不臭是次要的，反正是世界之最没错。有了“金点子”就很方便了，“夯”一个出来就是了。
但其实远不如古人。技术含量虽然不高，但古人无论如何“夯”出的是长城，是遍布中国的城，这在今天各地还存在的遗留上是很让人看到雄伟的。由于考古学的疏漏，非常宏伟的“台”今天只能见到一些蛛丝马迹。而且，古人的夯土有很严格的工艺，需要格外认真、务实才可以：在堆积的地面施上一层薄薄的潮湿泥土，用工具反复夯结实，验收时在夯土坑里倒上水，一夜后水不能渗进土层，不然就必须铲掉重来。今人做形象工程，继承的只是古人异化了的好大传统，却没有古人对工艺的讲究和认真、务实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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